第三部 千里河西写大爱

     毛泽东主席作出“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重要指示后,卫生部从1967年开始,组织北京医疗队奔赴河西走廊开展巡回医疗,为河西人民防病治病。医疗队每批400多人,连续选派10年,人数总计达4000多人,极大地推动了河西地区卫生事业的发展。

  河西走廊位于祁连山下,自古就是中原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和战略要地,是“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唐代诗人李白“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诗句中的“天山”即指祁连山。巍峨峭拔的祁连山,麦黍飘香的走廊绿洲,秀丽多姿的山区草原,恢宏浩瀚的戈壁沙漠,绘成了这方水土独具特色、千姿百态的地形地貌。祁连山造就和养育了冰川、河流与绿洲,祁连山的雪水养育了这里的几百万人民,让中国的政治和文化跨越了浩瀚的沙漠,走向天山和帕米尔高原。

  河西走廊是著名的“西北粮仓”。从东到西,依次排列着武威、张掖、酒泉三个地区。

  武威位于青藏、黄土、蒙新三大高原的交汇地带。“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距今五千年前,武威先民就在河西走廊繁衍生息。夏、商、周、秦时期,武威为戎、月氏、乌孙等所居。元狩二年(前121)春,汉武帝派骠骑将军霍去病出陇西击匈奴,将河西纳入了汉朝版图,汉武帝将这块显示西汉武功军威的地方命名为“武威”。透过“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的吟唱,可见史不绝书的武威城在唐时的繁华,大诗人陆游则吟出了“凉州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京都样”的清词丽句。《读史方舆纪要》中说:“唐之盛时,河西、陇右三十三州,凉州为河西都会,襟带西蕃、葱右诸国,商旅往来,无有停绝。”描述了凉州的繁华风貌。武威是“山开地辟结雄州”的军事重镇,也是“人烟扑地桑柘稠”的河西都会;是“市廛人语殊方杂”的多民族聚居地,同时还是文人谋士冠盖荟萃之所,烈士武将耀武扬威之地。丝路漫漫,岁月悠悠,五千年的盛衰变迁给武威留下了众多的文化遗产,王翰的千古绝唱《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就是中国葡萄酒故乡——武威的历史写照。

  张掖古称“甘州”,即甘肃省名“甘”字由来地。张掖之名是取“断匈奴之臂,张中国之掖(腋)”之意。地处河西走廊咽喉地带的张掖,是丝绸之路上的枢纽。中国第二大内陆河黑河,孕育了广袤的绿洲,孕育了河西走廊文化。雪景、冰山、林海、草地、湖泊、碧水、沙砾相映成趣,既具有南国风韵,又具有塞上风情,所以有“不望祁连山顶雪,错将张掖当江南”这样的佳句。自古就有“塞上江南”和“金张掖”之美誉。焉支山与祁连山相望,又名胭脂山、大黄山,因古时盛产红兰花,采其汁加入油脂,可做胭脂,因此得名胭脂山。焉支山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西汉时匈奴人发出“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息”的感慨,诗仙李白则留下了“虽居焉支山,莫道朔雪寒”的绝句。山丹马场不仅以优良的山丹马闻名于世,而且这里的草原风光也旖旎多姿,让人畅想无限。

  酒泉则以“城下有泉”、“其水若酒”而得名。元狩二年(前121年),汉武帝派霍去病进军河西,打垮了浑邪王,把匈奴残部追逐到玉门关外,西汉王朝从中原迁来几十万人到河西酒泉等地居耕,从此揭开了这里的文明昌盛新的一页。悲壮的征战、开拓的艰辛、传奇的故事、豪迈的诗篇,构成了酒泉一幅幅色彩斑斓的历史画卷,积淀了丰厚的文化底蕴。张骞“凿空西域”后,河西成为汉朝经营河西、开拓西域的重要基地和战略前哨。绵延起伏的汉、明长城,立守千年的阳关、玉门关,为雄伟的长城文化增添了浓重的一笔。两汉、魏晋、隋、唐时期,随着丝绸之路延伸、扩展、繁荣,作为“华所交”之地,成为东方与西方经济、文化、艺术交流的必经通道和重要中转站,为促进中西两大文明的广泛交流,互相吸纳,共同发展发挥了重要而独特的作用。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辉煌的历史文化为酒泉留下了丰厚的资源,神奇的莫高窟和月牙泉更使人无限神往。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大批北京医疗队的到来,又为丝绸古道的千年画卷增添上了浓彩重墨的一笔……

  第十二篇

  周总理派来医疗队

  采一把戈壁的红柳,

  捧一束冰峰的雪莲,

  肃立在周总理遗像前,

  情满胸啊泪湿衫!

  我们仿佛又看到,

  敬爱的周总理健步来到我们身边。

  怎能忘,九年前那盛夏的一天,

  我们幸福地受到了您的接见。

  您的亲切关怀如春风般和煦温暖,

  您的谆谆教导似春雨般滋润心田,

  字字充满着执行“六•二六”指示的坚定信念,

  句句浸透着对甘肃人民的关怀无限。

  在您的亲切教导鼓舞下,

  我们越过祖国的万水千山,

  足迹踏遍河西走廊,

  为阶级兄弟治病除患,

  把毛主席的关怀和党的温暖,

  送到各族人民的心坎。

  红柳在风沙中更加挺拔,

  雪莲在冰雪中更加娇艳,

  献给您啊,敬爱的周总理,

  医疗队员永远把您怀念,

  献给您啊,敬爱的周总理,

  我们一定实现您的革命遗愿!

  ——刘家林

  《周总理永远和我们在一起》这首诗,深情地抒发了北京医疗队员对周恩来总理的深深爱戴。

  伟 大 的实 践

  北京医疗队的组建和实践,处处凝聚着周总理的心血。

  毛泽东主席作出“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指示后,周总理身体力行,坚决贯彻。在北京体育馆召开的动员大会上,周总理亲自作报告。他提出:把河西地区办成执行毛主席“六•二六”指示的“样板田”……

  周总理亲自带领医务人员学习和贯彻执行“六•二六”指示,反复强调卫生工作要面向农村、面向群众、面向基层、面向边疆,首先是组织城市医务人员下农村;并亲自示范组织了北京医疗队,到严重缺医少药的边远地区为贫下中农(牧)服务。他一再指出,卫生工作要解决好七亿农民的防病治病问题,要坚持一农村、二工矿、三城市的原则。

  甘肃,特别是河西地区,布氏杆菌病等地方病严重,痢疾等传染病流行,上消化道等癌症发病较多。与此同时,核武器试验后,是否对当地群众的健康造成损害也是需要了解和掌握的情况。对此,周总理非常关心、十分牵挂。在1967年至1971年5年的时间里,他多次接见赴河西医疗队的同志和赤脚医生代表,了解“六•二六”指示的贯彻执行情况,先后10次讲到改变河西卫生面貌的问题,指示解决好工作中存在的困难和问题。时值“文革”高潮,周总理废寝忘食,不知疲倦地工作和战斗,有时几天几夜都不能休息,在日理万机的情况下,还抽出时间多次接见北京医疗队员,逐句逐段地讲解毛主席的“六•二六”指示,亲自修改医疗队计划,审阅医疗队总结,并且明确规定了医疗队的六项战斗任务。

  周总理十分重视妇女和儿童的健康。他在接见医疗队员时关切地询问医疗队的组成情况,发现妇产科医生比较少,就指示说,河西那个地方卫生条件差,许多地方还是旧法接生,要多配备一些妇产科医生。周总理还指示医疗队要注意帮助河西地区改善农村饮水条件,发动群众打井、改水,让群众不再吃涝池水。他要求,医疗队行政归当地,卫生部作后勤,在县要归县领导,可以双重领导,但主要由块块领导。

  1967年6月20日,是北京医疗队队员永生难忘的日子。这天深夜,周总理在中南海小礼堂,连续接见卫生部群众组织代表和第一批医疗队600名全体队员。到场的人员以青年医师和1966年刚毕业的学生为主,两派人马在主席台下割席分坐旗鼓相当。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青年人,为了充分显示自己是革命派,个个精神振奋、情绪激昂。会场的这个角落是革命歌曲声和口号声,那个角落是诵读毛主席语录声,此起彼伏沸声冲天。

  零点整,庄严的音乐声响起来,周恩来总理和李先念副总理步入主席台。台下的人们沸腾起来,人们振臂高呼:“向周总理学习!”“向周总理致敬!”热烈的欢呼声和震耳欲聋的掌声经久不息。周总理微笑着向人们频频挥手致意,说:“你们是卫生部第一批医疗队员,直接送医送药到农村,把毛主席和党中央对农民兄弟的关怀直接带下去,你们肩负着重要而光荣的使命!” 周总理强调指出:派你们医疗队去河西,是为了贯彻落实毛主席的“六•二六”指示,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进一步改变农村缺医少药的状况,把毛主席、党中央的关怀送到河西人民的心坎上。

  周总理用洪亮的声音说,你们既是医疗队,又是宣传队,要宣传毛泽东思想,宣传毛主席的“六•二六”指示,同时为贫下中农送医送药,防病治病。总理热情鼓励医疗队员们,高举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为贫下中农服务,与贫下中农相结合,在最艰苦的地区经受锻炼,为农村卫生革命作出贡献。他指出:(河西)“当地农民较艰苦,落后的地方就要有人支援,去改变面貌。”“不要锦上添花”,“我们是雪中送炭”。

  周总理特别语重心长的说:“可是你们分成两派、不团结,我很难过……同志们都是革命的嘛……这次,你们两个大队分别乘车出发,希望你们携起手来搞好团结,回来能坐在一起……到下面要把工作做好,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希望你们之中有百分之十五的人能留在大西北,在那里扎根……”

  周总理亲切地和队员们交谈,一直到凌晨一时以后。从这时起,派医疗队到基层就成了卫生部的中心工作之一。

  1969年8月,周总理在接见全国、全军卫生工作会议全体代表时又一次谈到河西走廊,他动情地说“那里人烟稀少,有病没地方看,很需要医生。”

  1970年10月,周总理在接见卫生部同志的谈话中又讲:医疗队“带的药品要适用于河西的常见病,开展些小手术,那里眼睛病可能很多,风沙大。”

  1971年5月21日,在第四批医疗队来河西前夕,周总理再次接见了全体队员,作了极为重要的指示:“北京医疗队是个长期队,要长期在河西参加建设。”

  下面这段弥足珍贵的史料,将周总理的音容笑貌和对甘肃人民的关怀体贴,生动真实地再现在我们面前——

  周总理接见北京医疗队和延安医疗队的讲话(节选)

  (根据记录整理,未经总理审阅)

  时间:一九七一年五月二十一日下午6:50~8:10分

  地点:人民大会堂三楼小礼堂

  陪同接见的:邱会作同志、纪登奎同志、李德生同志、余秋里同志、李震同志、苏静同志、方毅同志、陈华堂同志、刘西尧同志、姬鹏飞同志等。

  被接见的:卫生部军管会及直属单位、北京市革命委员会负责同志。

  总理:同志们,我是二十日凌晨前把你们留下的,听说要向各地派医疗队,是执行毛主席指示的。“文化大革命”中想找出一条路来,如何把医务人员放到农村去,到厂矿去,到基层单位去。曾在六七年极“左”思潮严重时,先后派了两批医疗队到河西走廊,成绩很好……

  过去派了两批医疗队,去河西走廊防治疾病,主要是酒泉和张掖地区。六七年回来后因为闹,受干扰,六八年六九年过去了,新军管会经过“一一·四”发动批孙正后,我们又派医疗队到安西、敦煌、肃北、阿克塞四个县二十个公社,又搞了三个半月,因为临时任务,不能不回来。实践证明,这些地方确实需要城市医务人员去服务。我提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卫生部这次动员三百五十人,一是河西走廊共二十县,想两个县两个县(或四个县)的推进一下;一是到甘肃东部,油田会战区……

  前天研究医疗队去安西、敦煌,差不多两个县就有二百七十个医务人员,一个公社平均十多人,那地方有人的,我们去是帮助,为人民服务,向他们宣传主席思想,向医务人员宣传,向劳动人民宣传,帮助他们进行群防群治,搞爱国卫生运动,培养赤脚医生,帮助他们总结经验。北京医疗队也是这样规定的,他们的任务有六条:1.宣传毛泽东思想,宣传党的政策;2.防病治病,预防为主,群防群治;3.调查研究总结防治地方病的经验;4.大力开展爱国卫生运动(包括挖井、挖茅厕);5.帮助当地培养赤脚医生和不脱产卫生人员;6.巩固合作医疗,没有建立合作医疗的要帮助建立。

  我看这六条任务,可以作为卫生部其他医疗队的任务。去河西走廊一百五十九人,成立了一个领导小组。我看去年领导小组的三位同志精神面貌很好。

  刘美亭同志,你下了决心没有?(答:下了)不勉强吧?(答:不勉强)。

  张炳林同志,是去年调来的,是解放军二五一医院院长,我看精神面貌三人中他最公道,他总结中提到当地还有好多医务人员作了很多好事。

  第三位,广安门医院姜惠莲同志,怎样?跟家里谈好了吗?安排好了?你有孩子,妈妈走了行吗?(答:都安排好了)。

  他们说一个县要三年。既然当地一个公社有十多个医务人员,我们加以帮助,为何要三年?当然如果安家落户扎下根来,三年还可以,我们是帮助他们搞,时间可以快一点。河西走廊廿县如果搞得快五年,可以搞完。卫生部意见,每半年换一次,半年好还是一年好?不决定,还要研究。北京市一年全换,全换接不上茬。一年换一半或三分之一,这样比较牢靠。因为医务人员下去一般都是中年,老年较少,趁中年大好年华,去锻炼有好处。老年差点,也不完全这样,有的老年经过五·七干校,精神面貌也好了。去河西的总数一五九人,经常保持这个队伍,究竟半年还是一年换?可以研究。去矿山是固定的,是去服务的,油田区是会战地区,要为油田训练医务人员。这两个地区归甘肃管,委托樊跃同志向兰州军区、甘肃省委和革委会汇报,两部分医疗队受他们领导指挥。行政归当地,卫生部作后勤,在县要归县领导,油田会战受油田指挥部领导。要服从块块领导,不能条条专政。可以双重领导,但主要由块块领导。那些地方较苦,后勤保证请陈仁洪同志注意,我所说的后勤保证,包括政治保证,特别是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当然还有医学书籍,要从精神到物质。无论如何要保证供应。

  ……第一批医疗队去河西走廊是临时任务,一个是红团队,一个是井冈山队,回来就分裂了。第二批仍是如此,不过在那里也是合作的,说明绝大部分医务人员是听毛主席话的,真正看到劳动人民受疾苦,愿意为他们服务。去年到今年的医疗队也是临时任务,从报告看情绪很好,这是开个头,这些地方是可以去的,延安比河西走廊条件好,但延安没有铁路。现在有延安队的经验,又有卫生部三批医疗队的经验,这次出去,准备长期搞,总数才三百五十人,从卫生部和直属单位,几千人来说,还是少的……

  医疗队首先要宣传毛泽东思想,这样才能动员各个方面,宣传预防为主,但见了病还是要治;第二,要群防群治,推广爱国卫生运动;第三,在这基础上,再训练赤脚医生,总结防病治病经验,有了这个基础合作医疗就可以巩固。所以,一个队至少要一年或半年,不然这些工作做不齐,一年较好。卫生部派你们下去。行政归地方,卫生部作后勤,从精神到物质。总结经验要靠医学科学院、中医研究院。反帝医院、日坛医院、阜外医院、北京医学院还有反修医院,这些医院要成为一股力量,作为后盾,通过卫生部统筹。特别是医科院、中医研究院不要走马看花,要下马观花,要真正调查研究总结经验。

  ……

  出去三百五十多人,延安六十八人,共四百多人。卫生部、北京市经常与你们取得联系,这样卫生部出版社可出点小报,作出贡献。中西医会上有了二十多个经验,希望作个良好开端。北京两万多医务人员,要动员起来,经常下去,总结经验。

  周总理组派北京医疗队的伟大革命实践,极大地促进了河西地区农村卫生条件的彻底改变,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

  雪 中 送碳

  2011年9月2日和12月19日,我两次走进北京市档案馆,在浩如烟海的史料中,寻觅四十多年前北京医疗队过戈壁越沙海,常年奔波在甘肃河西走廊,在风沙线上、雪岭牧场谱写的一曲曲救死扶伤的感人事迹和爱民颂歌,挖掘他们为人民群众防病治病的历史踪迹,从或完整、或点滴的史料记载中,梳理那段让人难以忘怀的激情往事。

  据考证,北京赴河西走廊第一批医疗队是公共卫生队,主要搞氢弹爆炸后的取样分析。第二批开始,以巡回医疗为主。

  下面的几段历史记载,可以让今天的人们,对当年医疗队开展工作的全貌有一个比较全面、准确的了解,读之令人感动——

  《北京医疗队一九七二年二月份工作情况简报》载:

  ……

  二

  在春节前夕,甘肃省革委会派来了省、地、县慰问团,向医疗队进行慰问,和队员一起欢度春节。省、地、县慰问团,于二月六日到达玉门,到二月十九日为止,他们先后在玉门、安西、柳园、敦煌对医疗队的六个连的队员进行了慰问。各连对慰问团进行了热烈的欢迎,向慰问团汇报了执行总理指示,改造世界观的收获和体会,并表了决心。慰问团向队员分发了马、列的六本书、慰问信、慰问袋,放映了电影,召开了座谈会,对大家鼓舞很大。同志们都热情洋溢地表示:一定要“认真看书学习,弄通马克思主义”,把认真读书同革命大批判,同医疗实践,同改造世界观紧密结合起来,努力提高阶级斗争、路线斗争和继续革命三大觉悟,谦虚谨慎,再接再厉,把总理交给的六项任务,做得好上加好!

  春节期间,各连队遵照毛主席“拥军爱民”、“拥政爱民”的伟大教导,分别在玉门、 敦煌、安西、柳园开展了“拥军爱民”、“拥政爱民”的活动。访问了当地驻军和各个机关,并和医务人员、工人、贫下中农、社、队干部,进行了座谈、联欢,请解放军、贫下中农做报告,向当地党、政、军、民送感谢信,出春节专刊。通过这些活动,在医疗队掀起了向地方学习的热潮。

  三

  春节前,各连队,在当地党委、革委会的统一组织领导下,积极投入了以除害灭病为中心的爱国卫生运动。和当地医务卫生人员一起,开展了地方病、常见病的普查治疗工作。在普查、治疗的过程中,队员们冒严寒,顶风沙,发扬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使普查治疗工作取得了很好的进展。各连从去年十一月至今年一月底,在安西、敦煌、玉门、额旗地区,使用当地中草药:如棉花根复方合剂、“牛哈水草”煎剂、石灰水合剂等治疗老年慢性气管炎,疗效较好。各连队在玉门、安西、敦煌的五个公社11 601名社员中进行了甲状腺肿的普查,患病率最低为7%~10%,最高为30%~40%,而且以青壮年女性为多。在敦煌、安西、玉门七个公社15 223人中进行了结核病普查,患病率为2.5%。布病普查治疗工作进展也很大。为了总结前一段的工作,于二月二日到二月六日,大队部召开了防治地方病、常见病学习汇报会,会上,各连队介绍了结核病、布病、甲状腺肿大、老年慢性气管炎普查治疗的情况和经验,研究了防治这些疾病的措施,并安排了妇科、眼科、儿科常见疾病的普查普治工作。同志们精神振奋,干劲十足。

  二月份,共治病19 852人次,其中用针灸、中草药治疗10 072人次;做手术408例;计划生育手术278例;制剂11种;培、复训赤脚医生、卫生员、接生员76人;打井59口,修井、泉353口;新建厕所668个,改建厕所486个。

  《北京医疗队一九七二年三月份工作情况简报》载:

  ……

  二

  三月中旬,召开了连指导员会议,交流了前一段的工作情况,讨论了下段任务,会议要求:

  1.各连党支部继续抓好政治学习,认真读马列的书,读毛主席的书,深入进行思想和政治路线方面的教育。

  2.遵照毛主席“要认真总结经验”的教导,遵照总理“要好好总结一下”的指示,自下而上地进行工作总结,在总结的基础上,进一步贯彻好毛主席的”六”六”六”六•二六”指示。

  3.一、三连要做好向金塔、酒泉县“转点”的组织工作。

  4.遵照毛主席“必须注意季节”、“不违农时”的教导,积极参加春耕生产。到田间、地头,一边劳动,一边治病,和贫下中农、社员群众一起,争取今年成为第十一个丰收年。

  会议之后,各连队积极行动起来,展开了各项工作。

  遵照总理“一年换一半或三分之一”的指示,有些队员已向大队部提出申请,要求参加下批医疗队,趁大好年华,好好锻炼。

  三

  在“407”指挥部的统一指挥下,部分连队参加了战备演习。

  四连党河分队的同志于三月十六日至二十日,在感冒流行之际,用公英、芦根、牛哈水草、薄荷、贯众、甘草共33斤,煎制“大锅汤”160 000毫升。大家顶风冒沙,抬着装满药汤的锅、桶,手提水壶、暖瓶,走到十个大队二十二个生产队的田间、地头,给1413人服了药,其中治好感冒504人,支援了春耕生产。

  三月份在敦煌召开了妇科疾病调查汇报会议;在玉门镇召开了布病、气管炎、眼科、儿科调查及防治工作汇报会议。

  在酒泉举办了眼科学习班;在敦煌办了X线、化验学习班和按摩学习班;在玉门镇办了赤脚医生中医培训班和西医学习中医班(第三期);在额旗办了化验学习班,参加学习的除县和公社的医生外,还有当地厂矿、驻军的医务人员及医疗队员。

  三月份共治病29 156人次,其中用针灸中草药治病17 742人次;共做手术474例,其中计划生育手术135例。

  (五连未报工作统计)

  新华社孙若刚、王光普、宋厚清同志于三月十一日来队采访,对同志们鼓舞很大。

  四

  由于对安全教育抓得不够紧,三月里,先后发生两起事故,一连有个队员骑骆驼摔伤,以致右前臂骨折,已住院治疗;二连三位同志外出执行任务,因车祸受伤,其中重伤员陶福全同志经积极抢救已经脱险。

  1972年11月3日,赴张掖地区北京医疗队给卫生部军管会的请示报告称:

  根据地委的决定,国庆期间医疗队在各县集中,我们利用了这个机会进行了学习整训。将军管会给医疗队祝贺节日的电报,印发给医疗队的同志们,领导小组的同志们到各县看望了医疗队员,各中队均利用国庆期间总结了前段工作,表扬了好人好事,安排了第四季度的工作,医疗队员一致表示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努力完成周总理交给医疗队的任务。国庆节后,工作进展较快,目前已进驻张掖地区六十四个公社(区)中的六十三个(只有山丹县的红寺湖公社未进),开展探问工作,巡回医疗防病治病,封冻前抓紧大搞以改水、改厕为中心的爱国卫生运动及其他各项工作,在工作中特别注意向地方医务人员学习,发挥地方医务人员的积极性,工作中我们强调抓典型,抓重点,以点带面,工作进展较顺利,取得一些成效,这是目前工作的主要方面。

  另一方面随着医疗队在张掖地区六个县的六十三个公社(区)八十多万人口的广大农村全面开展工作,医疗队工作战线长,力量薄弱的问题,更加明显突出。因此,我们感到还需要进一步向领导汇报,请部协助解决加强医疗队的领导力量和技术力量的配备问题。医疗队中队一级干部的情况及技术力量的配备情况,上次报告中已进行了分析。虽经陆续作了一些内部调整,但因力量本身就薄弱,从根本上解决确有困难,因此,我们再次希望在加强队轮换时能有下属各单位的几位领导成员到医疗队参加领导工作,既充实了医疗队的领导力量,也有利于各单位斗、批、改的深入。医疗队技术骨干力量亟待充实,已在上次报告中讲过,如医科院中队进驻张掖县的二十个公社,每个公社的医疗队小队只有一名医生,不仅在协助公社卫生院解决中伤中病不出社的要求上有困难,就连目前开展慢性气管炎等常见病、多发病的普查、普防、普治等项经常工作也有困难。由于大队范围内的专科技术力量很差,在培训专科医生及解决某些专科疾病方面压力越来越大,如该地区食道癌患者不少,通过地区医院要求医疗队做手术,而我们没有这方面的专科医生不能协助解决,妇女病的普查工作因无病理科医生,连看子宫颈涂片也难以进行等等。十二月份加强队撤出后,难度高一点的外科及眼科技术力量基本就没有了。因此,请部考虑目前医疗队的实际困难。在十二月份加强队轮换时,能补充领导及技术骨干三十名,既充实了这批医疗队,也做(作)为下批的接荏(任)人员,在下批轮换时,减去相应的名额。

  1973年3月24日,北京市卫生局给市革委会文卫组《关于北京医疗队轮换的意见》[(73)京卫字第65号文]中,有如下记述:

  “根据中央卫生部的统一部署,去年派往甘肃河西走廊和云南的北京医疗队,现已近一年,应进行轮换。去甘肃轮换的地点是武威专区,云南队仍在西双版纳自治州勐腊县。”

  “云南队(32人)由北京医学院组织,河西队(140人)由我局组织。河西队因队员较多,卫生部要求成立领导小组,并要我局派一人参加。其余人员组成九个小队,每队十五人左右,要配有内、外、儿、妇科的医生。三个小队编一中队,中队要配有五官、骨科、麻醉等人员。人员配备最好做到以中队为基础,使用时能集中、能分散,便于开展工作。同时逐渐选派一些医院的行政或政工干部担任领导工作。名单要于4月15号以前报卫生部,计划6月20日前出发”。

  “这批河西医疗队140人的分配原则,仍由市、区属卫生医疗单位组成。抽调的人数和技术力量基本和去年相同。西城区、北京医学院等单位因任务重,人员缺额较大,要求减少11人。经研究,准备由崇文区卫生局抽调6人,丰台卫生局抽调5人,加以补充。”

  从卫生部1973年7月25日《关于医疗队经费开支和生活供应暂行办法》[(73)卫军管业字第355号文]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些细节:

  医疗队员在“甘肃河西走廊地区每人每天补助0.30元”,后来,阿拉善提高至每天0.40元,天祝为0.35元。“地势海拔在3000米以上的地方,每人每天可按0.40元进行补助。”

  “医疗队携带少量的急救、麻醉和常用药品,均由各单位负责配带,用药时收回其成本,交回原单位。”

  卫生部给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医疗队工作的报告》(74)卫防字第1024号,说:

  卫生部“于一九七四年十月二十六日至十一月五日召开了北京医疗队工作座谈会。”

  为进一步加强医疗队工作,“这次会议商定,北京医疗队各队的任务和要求是:河西队,根据甘肃河西地区的具体情况,准备再派三年,采取蹲点的办法,深入抓几个点,总结开展卫生工作的经验。”……

  《北京医疗队名额分配表》显示,这一批人员的分配情况是:

  “河西队”有北京市90人,医学科学院50人,中医研究院15人,甘肃省30人。共计200人。

  卫生部“(76)卫防字第270号”文载:

  “1976年卫生部派往酒泉地区工作的医疗队共366人(其中包括甘肃省50人,不含酒泉地区80多人)。该队大队党委、领导小组由党委书记、组长李共田,副书记、副组长田文忠、顾励、高岚;委员、小组成员李家惠、张侃、杨治、曹瑛及酒泉地区一位负责同志共九位同志组成。中队和小队的领导小组也请地方干部和赤脚医生的代表参加。”

  透过这份文件,我们可以看到,卫生部对医疗队的组建高度重视,对医疗队的领导力量配备是十分强的,这一点,从该批医疗队领导小组的人员组成上略见一斑:

  李共田,卫生部政治部负责人;田文忠,女,甘肃省卫生局副局长;顾励,女,北京市第一传染病医院党委副书记;高岚,医学科学院党委副书记;李家惠,女,卫生部外事局负责人;张侃,卫生部防治局;杨治,中医研究院副院长;曹英,北京医院党委委员;汤双振,卫生部政治部;刘嘉林,国务院计生办(卫生部);陈玉民,卫生部办公厅;傅廷江,亚非学生疗养院管理员;张玉英,中医研究院会计;郑俊宝,卫生部司机;谭敬兰,甘肃省人民医院。

  这是一次历史的选择,这是一次伟大的实践。北京医疗队帮助河西地区改变落后的卫生面貌,提高人民健康水平的历史一页,必将历久弥新,永放光辉!

  大 漠 人家

  王天罡,北京赴河西走廊第一批巡回医疗队光荣的医疗队员。数十年过去了,河西走廊神奇的大漠风光,朴实憨厚的老百姓,还有火红的生活依然深深地留在他的记忆中——

  一

  北京第一批巡回医疗队分为酒泉医疗大队和玉门医疗大队,在卫生部军代表范跃同志的领导下,踏上了奔赴甘肃河西走廊的行程,队员中包括周恩来总理保健护士郑淑芸。1967 年 6月22日,酒泉医疗大队300名医疗队员在北京火车站集合乘上了开往乌鲁木齐方向的69次列车,在歌声中、在说笑声中火车缓缓起动了……经过两天多的行程,他们抵达了甘肃省酒泉县城。按计划,酒泉医疗大队分成四个分队。火车站广场上停放着整齐的几排大卡车,每辆车的前面和两侧都贴着医疗队将要入住的县名,队员们没有一刻停歇就按将要前往的目的地上了车。满载着金塔县分队几十名队员的五辆大卡车,依次从火车站广场起动,离开酒泉城驶向公路。

  汽车驰进了粗狂荒凉的大漠。刚刚走出校门的刘莎突然拍了一下宋姗姗的肩膀说:“你看,这路面上的沙子一直从这边往那边移动,就跟流水似的!”

  金塔县文教局的周干事是负责接应医疗队的人员之一,见这些年轻的医生们如此兴奋,插话介绍说:“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流沙’,沙子随着风向流动。”

  石承欢抢话说:“听见了吗刘莎,这路面上都是你哎——流沙(刘莎)!”

  刘莎对石承欢给予还击说:“去你的,讨厌!”说完转身对身边的宋姗姗说,“哎,你说这么大地方,走了这么长时间连一个野兽、一只鸟儿的影子都没看见,我们好像进入了一个宁静而神奇的世界。”

  石承欢高声喊:“大家注意了,刘莎诗兴大发了!”

  王天罡笑笑说:“看你露怯了吧?听说过什么叫‘海市蜃楼’吗?那就是‘海市蜃楼’!变化无常,前面的景色过一会儿可能就变样或者变没有了。你看,快看,变样了!”

  宋姗姗说:“真的,变得这么快,楼房没了……今天我才真正知道什么是‘举目千里’、什么是‘心旷神怡’了!”

  汽车继续行驶,眼前渐渐出现绿色,越来越浓地平铺在广阔无垠的大地上,戈壁滩的影子不知不觉消失了。再往前走,大地出现了起伏,那派艳丽景象竟是别有洞天。王天罡对宋姗姗说:“你看,上边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与蜿蜒翠绿的山峦相连,山脚下有自由漫步的牦牛和羊群……”

  宋姗姗说:“真是太美了!以前只在文字里见过类似的描述,今天咱们身在其中了!”

  走着走着,宋姗姗再一次惊喜地对王天罡说:“你看,前面有一大片森林!哎,那边还有大楼呐,真够神奇的!怎么在这戈壁滩上还会有楼房啊?”

  王天罡说,“是呀,两边的大树长得真高!好像是杨树,可是杨树没有这么高啊?”

  “这是新疆杨,我们这哒栽的都是这种树。”周干事说,“你看,这树杆长得高耸入云,可是树冠并不大。”

  王天罡指着路边的一种树问:“这是什么树?”

  周干事说:“那是沙枣树,你仔细看,树枝上还长着好多沙枣呐!”

  “什么,沙枣?”

  “是啊,‘沙子’的‘沙’,是我们这一带最多的一种枣树。”周干事指了指一撮一簇、稀稀拉拉散落丛生在荒野上的植物说,“那个是沙棘、那个叫红柳、那个是旱柳,还有那一片一片的是芨芨草,都是些耐旱的植物。”

  突然一股风沙迎面袭来,路面上的沙子改变了移动的方向,从远处不停地快速向车子流过来,人们眯着眼把口罩拿出来戴上,或掏出手帕把口鼻捂住,新疆杨的叶子在风沙的扑打下沙沙作响。

  “上相筹边未肯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一百多年前清代诗人杨昌浚用以仰慕东阁大学士左宗棠吟诵的诗句,所述及的想必就是这一带的景象吧。三千里的“新栽杨柳”至今仍以顽强的生命力抵御着恶劣的自然环境挺立在空旷无垠、荒芜沉寂的戈壁滩上。王天罡这样想。

  “你们快看,骆驼!还有拉车的呢!”刘莎高喊。

  一群骆驼呈现在快速行驶的汽车前,它们长长的颈项下悬挂着左右摆动着的驼铃,随着行进的步伐叮当作响。司机把车速减下来,让大家看着它们温顺地拉着大车或驮着货物,自由自在地迈着大步缓缓地行走在漫长的土路上。

  宋姗姗说:“哎,你们看啊!大车的轱辘比人的个子还高,可是车厢却那么一点点儿!”

  医疗队员们进入了一个奇异的境域,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一时间人们的心胸在大漠深处豁然开朗。

  见后边来了汽车,几个赶驼人奋力发出口令,驱赶驼群让出了汽车前进的路,远离了,驼铃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周干事说:“骆驼忍饥耐渴,是这哒的主要运输工具,要过沙漠走戈壁滩只能靠骆驼,所以称为‘沙漠之舟’。”

  车子走了一段行程风沙小了,一片绿色渐渐呈现在眼前。宋姗姗兴奋地说:“你们看,那有一大片新疆杨!”

  “如果看见哪哒有一片新疆杨,就说明那哒有一个村子。”周干事解释说,“再往前走就进入绿洲盆地了,我们金塔就坐落在盆地里,现在咱们所在的这哒就是绿洲的边缘。”

  队员们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到了金塔县。车子在一个单位的大门口停下来,周干事让人们下车,他说:“眼看天就黑了,你们要去的村子最近的也有几十里,今天肯定到不了,所有的人都在这哒住一宿。全县有十个村要入住医疗队……

  二

  从地理上说,这里是古代西域的属地,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断迁徙的各支系游牧民族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朝代不断更迭,时间匆匆飞逝,多年来这块封闭的地域与繁华喧闹的城市相隔绝,民风质朴四野阒然。特别是到了晚间,除了风声、沙声、空气的流动声,静得怕人。正如刘莎所说,人们进入了一个宁静的世界。

  次日清晨,周干事对医疗队员们说:“大伙抓时间吃早饭,饭后带好个人的东西在大门外集合!注意带些干粮多带些水!”

  街面上就像赶大集一样人头攒动,一派热闹景象。安排医疗队的村子都派人牵着骆驼前来接应。周干事大声对一伙牵驼人问:“沙窝场村来人了吗?”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说:“这哒哩!”

  周干事说:“来得真早啊!”

  小伙子说:“咋不?半夜就出来了!”

  “来,跟我来!”周干事把小伙子引到沙窝场村的队员们身边说,“这八个人是你们村的,把他们带好不得出错呃!”然后又向队员们说,“你们八个认准了这个小伙子,一会儿就跟他走!”说完,又招呼其他人去了。

  时令正值夏季,人们的行李比较轻便,小伙子和另一个中年人很快把队员们的行李和少量的医疗物资整理好放在驼背上。王天罡走到小伙子跟前问:“老乡贵姓?”

  小伙子回答:“姓郝,叫郝大力,力量的力。”

  “大力,有劲!这名字真好!”

  “好啥哩?”他指了指年长的牵驼人,“他是我三大。来,你两个骑这只。”一边说一边帮王天罡和石承欢顺利地骑上了骆驼。

  听到郝大力的口令声,卧在地上的骆驼前腿突然直立,接着后腿也站起来,弄得他俩前仰后合,险些掉下来。在一旁的刘莎吓得“哎呦”一声躲开老远。

  有一人骑一只的,有两人骑一只的,其他人都骑好了,只剩下刘莎和宋姗姗吓得不敢靠近,刘莎对郝大力说:“老乡,我不敢骑,跟你们一起走行吗?”

  郝大力用怀疑的口气说:“走?几十里路你走得了?”他看了刘莎一眼,“骑吧,有我在怕啥哩?”

  刘莎生怕惊动了骆驼,轻手轻脚走到卧在地上的骆驼身边。骆驼的大嘴不停地慢慢地倒嚼着,两边口角处集满了白沫沫,突然一转头,刘莎又“嗷!”一声高叫着跑开了。

  “不怕,没事!”郝大力说。

  刘莎又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骆驼,对郝大力说:“你得过来帮我!”

  一个农村小伙子怎么能随便与一个年轻女人接触呢?郝大力羞羞答答笑着不肯过去,急得刘莎直喊:“快过来呀,帮帮我!”不得已,他不好意思地背向着她伸过去一只胳膊,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战战兢兢骑上了驼背,骑稳了以后对郝大力说:“谢谢你!”他腼腆地笑了。

  “宋姗姗你过来,别怕!”刘莎放开胆子招呼宋姗姗。宋姗姗效仿刘莎的做法在郝大力的协助下与刘莎骑上同一只骆驼。医疗小组一行八人骑着骆驼,在郝大力叔侄二人的带领下向沙窝场村走去。

  眼看太阳偏向西南了,王天罡轻声对石承欢说:“我又渴又饿,你呢?”

  “我早就饿了,多亏了周干事嘱咐咱们带够了干粮和水。”

  王天罡问郝大力:“大力,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着几个村子?”

  “一个村跟一个村远得很,最近的也有十几二十里。”郝大力说,“快了,再走几里地就能见着村了。”

  石承欢问:“一个村大概有多少户人家?”

  郝大力回答:“小村有几户、十几户,我们沙窝场是个大村,有八十多户。”

  “八十几户的村子好像没多大地方。”

  郝大力说:“我们村从东头到西头少说也得有二里地。”

  王大宬低声说:“八十几户的村子能有那么大吗?”

  石承欢小声回应说:“谁知道他说得准不准,到那儿就知道了。”

  王大宬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馒头对郝大力说:“大力,你一直走路,饿了吧?给你!”

  郝大力抬头看了看王大宬说:“你吃,我不吃,我有哩!”

  王天罡把馒头扔下来说:“接着,别客气!我这儿还有。”

  郝大力接住馒头说:“你吃,我不吃。”他想把馒头还给王天罡,王天罡对他摆摆手表示不要,他牵着骆驼没停下脚步,把馒头掖在布包里。

  走了七八个钟头,终于到了沙窝场村。郝大力叔侄俩在一家门前停下来,回身分别口令骆驼卧倒,帮助队员们从驼背上下来,然后对着院门喊:“二大,把医生接来了!”又回身向队员们说:“杨二大是我们村的贫协主席,你们就住在他家。”

  杨二叔应声走出来对郝大力叔侄说:“可回来了,日头都西斜了,我心里急着哩!”然后热情地与队员们握手,“欢迎,欢迎毛主席派来了好医生!感谢毛主席,感谢党中央,感谢周总理!大力,快帮医生把东西搬到东厢房去!他三大,你也累了,快进来坐吧。”

  杨二叔把队员们带进一间东厢房说:“厢房里没有炕,你们就在这哒睡。”他指着地面,“早就给你们铺好了麦秸,厚厚的。那哒还有一间,一间住男的一间住女的。天不早了,你们先歇一下,过一会儿就该吃饭了。”

  三

  第二天吃了早饭,四十多岁的贫协主席杨二叔带领队员们熟悉村里的环境,所到之处一律是茅室土阶,一家一户零零散散无序地坐落在孤立的一处,每一座屋顶上都飘浮着袅袅炊烟。

  王天罡说:“难怪村子这么大,原来此一家彼一家互不相连。”

  “郝大力说得没错,你看一眼望不到头,恐怕不只有二里路。”石承欢回应说。

  杨二叔带领队员们走进了郝大力家,一边往里走一边喊:“兄弟,我带医生来了!”

  郝大力应声跑出来:“二大,快进来!”一边说一边把人们迎进爹妈的正屋。

  大力爸见杨二叔来了,忙拿过旱烟小笸箩,捏了些碎烟沫放在卷烟纸上做成烟卷,用拇指甲从牙龈上刮下一点儿龈垢涂在卷烟纸的边上,把烟卷粘好递过去,划着了一根火柴说:“二哥,我给你点上。”

  杨二叔吸了一口旱烟说:“这是北京来的医生。”

  大力爸热情地说:“昨儿个就听大力说了,欢迎欢迎!”

  杨二叔说:“我带他们在你这哒坐坐,一会儿再到别处转转。这几天有两个人在你家吃饭。”

  大力爸说:“好啊,好啊,快上炕坐!”

  石承欢看了看炕上铺着芨芨草编织成的粗糙的炕席,弯下腰脱鞋,郝大力忙上去拦住了他:“太生分了,上炕不用脱鞋!”

  队员们纷纷上了炕,王天罡一边听大力爸与杨二叔说话,一边暗下环视四面。土炕的一角凌乱地放着不洁净的铺盖,炕边缘的一头是做饭的锅灶,锅台旁边堆放着干牛粪和驴粪。室内除了碗架子、一个木箱子、两条长板凳和一个装水的大木桶以外,再没有什么陈设。

  刘莎也在巡视屋里的环境,她指着堆放在锅台旁边的干驴粪牛粪不解地问:“杨二叔,这是干什么用的?”

  “哎呀,你们北京人不知道,这驴粪牛粪是做饭烧火用的。”刘莎眨了眨眼,轻轻地摇摇头又点点头。杨二叔接着说:“我们这哒生活不行,医疗条件更差,方圆百里也找不到一个医生,你们来了我们高兴,这儿太需要你们了!”

  杨二叔的话引起了刘莎的兴趣,她问:“那人要是得了病怎么办?”

  “爹妈给了咱们好身子骨,有病就硬扛着,扛不过去就累了,拖累全家受穷,日子越来越不好过。这几年好多了,我们金塔是省里的模范县,样样都比先前好!”

  从郝大力家出来,杨二叔又带领队员们到大队部转了一下,然后又走了大队支书家、大队长家和其他几户,他说:“我带你们走的这几家情况都好着哩,你们吃饭就派给这几家。”

  走了几家以后,杨二叔带领队员们到了村西头,手指着一片沙丘说:“这儿哒离内蒙古不远了,是‘巴……巴啥子’沙漠的边边,白天日头把沙子晒得烫人,从这哒走要留神,沙子灌进鞋里能把脚烫伤!”

  王天罡问:“这沙子要是再往里蔓延,时间长了不就把村子给吞没了吗?”

  “对对儿的!我小时候这些沙子在那边边,这哒还是一片庄稼。”他指着旁边的一片小树林,“这是几十年前栽下的,要没有这片林子,这哒早就变成沙丘了。”

  石承欢说:“看来这树林倒是挺顽强的,为抵御风沙侵袭立下了汗马功劳。”

  ……

  四

  五黄六月,社员们披星戴月下地出工,天气凉爽宜人。可是到了晌午,火辣辣的阳光烘烤着大地,似乎能把大地烧焦,灼目炙人。一股股热浪滚滚袭来,人们就像进了蒸笼酷暑难耐,在汗水洗身的情况下忍饥耐渴一干就是一天半天。

  “哎,你看!那儿干什么呢?”从地头巡诊回来,刘莎对王天罡说。

  “好像是个打麦场,咱们过去看看!”

  他们绕路走过去,见两个人正在场院上摊铺麦子。

  “忙着哪?我们来帮你们弄!”他们把诊箱放在地上。

  “你们也干过这活?”年长者问。

  “农忙时我们下乡锻炼时看见过。”

  刘莎从麦垛上拿下一捆,解开后随便扔到场院上。

  摊铺麦子的老者说:“这样弄不行,要铺整齐,弄得平平儿的才行!”说着把刘莎扔过来的麦子重新摆放均匀。

  听了老乡的话,王天罡谨慎地把一捆麦子摊开铺平说:“一会儿牲口一边跑一边轧,轧过了还得翻腾,铺这么整齐有什么用?”

  “不弄整齐咋轧哩?”

  麦子围绕场院中心一圈一圈整整齐齐地铺开来,犹如一张圆圆的图画。王天罡和刘莎一边干一边小声议论:“铺麦子跟画画似的还有这么多讲究!”

  “没见过这么弄的,一会儿看他们怎么轧!”

  年轻的老乡把碌碡的绳套拴在牲口身上,慢慢把它牵进麦场,沿着铺好麦子的外缘一圈一圈地走起来,年长者手拿一个芨芨草编织成的锥形东西紧紧跟在牲口后边。

  王天罡和刘莎看了一会儿,又悄声议论起来:“他们轧麦子的方法跟咱们下乡劳动时见到的也不一样,这样转来转去的得走多少路啊!”

  “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道理。”

  王大宬跑进打麦场走在年长者的身旁,一边跟着转圈一边问:“您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牲口拉屎时接粪用!”

  王大宬说:“一直跟牲口这么转呀转呀多累人呀!”

  “干活哪有不累的?”

  “人站在麦场中间牵着缰绳,让牲口自己转不行吗?这样人就轻松多了!”

  “那样咋能轧干净?我们这哒都这样。再说了,缰绳也没有那么长。”

  ……

  五

  清晨,天幕在不经意间徐徐拉开,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队员们带着洗漱用品,迎着东方的第一缕曙光说说笑笑陆续向村外的水井走来,就像是此呼彼应地排着队在朝霞映衬下进行操练,丰采动人。这活动的画面,在静悄悄的村子内外,真可称得上是一道特别的风景线。

  “承欢,快来!看这井水真清,水位这么高差一点儿就到井口了!”刘莎呼叫着。

  石承欢跑过来吃惊地说:“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井呢,拿盆儿就能直接舀水!”

  王天罡在一边向舀完了水的石承欢招手说:“喂!到这边来,离她们远点儿!”}

  刘莎听了不高兴:“再远点儿,好像谁稀罕你似的!”

  “你不稀罕,有人稀罕!”说着,石承欢把一盆水向她泼了过去。

  “讨厌!”刘莎顺手把用过的水对准石承欢猛烈还击。

  “石医生,你们弄啥哩?”郝大力和一个男孩抬着大木桶走过来。

  石承欢抬起头:“哦,是大力呀,打水来了?我们在过泼水节!”

  “啥‘破水街’?”郝大力不解。

  石承欢开玩笑说:“不是‘破水街’,是把水泼出去过节!你喜欢谁就泼谁。”他指了指身边的男孩,“这是你弟弟?”

  郝大力点点头:“对着哩,二力。你们咋跑这么远?我们给你们打水就行了。”

  “哪儿能总麻烦你们呀!”在一旁的王天罡搭腔说,“哎大力,我发现你们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有一溜大大小小的缸,怎么还一桶一桶抬水用啊?”

  “我们这哒都这样,用完一桶再打一桶。缸不是盛水的,是装醋的。”郝大力说。

  王天罡吃惊说:“啊?那得装多少啊!那么多醋干嘛用?”

  “天天做饭都用,面条汤里都放醋。”郝大力说。

  王天罡问:“为什么?碱性大?我觉得这儿的水没有什么不好啊!”

  “为啥?不知道么,我们这哒都这样。”郝大力回答。

  “嗨,王天罡,在那儿嘀咕什么呐!磨磨蹭蹭的净偷懒儿,该走了!一会儿该来病人了!”刘莎突然站起来叫喊,“你们看哪,今天的天气有多好啊!”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唱起来,“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其他人一个个走在后面也随声唱了起来:“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婆媳同孕 围产奇观

  初到河西走廊的北京医务工作者们,经历了闻所未闻的奇遇,也让他们对新的环境有了全新的认识和体验,责任感由然而生……

  一

  村里的小媳妇桂花怀孕九个多月了,入夏以来没有再下地出工,在家做些帮婆婆做家务、给医生们烧水做饭等杂事,一时不得清闲。

  这天午饭时间,医疗队员李欣莉和赵美岚从医疗站回来,见桂花婆婆正在屋里擀面,桂花从水桶里一瓢一瓢舀水往锅里倒,看看锅里的水差不多了,又到锅台边慢慢弯下腰去抓干牛粪。

  李欣莉见她的行动很笨拙,赶紧过去说:“桂花,看样子你是不是快生了?不能再干这种活了,去坐炕边儿歇会儿,我来弄。”她一边烧水一边问:“桂花,你做过几次产前检查?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你说啥?啥检查?”桂花没听明白。

  “我问你怀了孩子以后做过几次检查,发现啥问题没有?”

  “没有的,好好的。”

  “没做检查你怎么知道‘好好的’,知道啥时间生吗?”

  “快了。”

  李欣莉有些着急了:“啥叫‘快了’,有准时间没有?”

  “没有的!”桂花干脆地回答。

  李欣莉带着责怪的口气说:“你们怎么对怀孕、生孩子问题这么不重视!”

  桂花婆婆说:“乡里么都这样。”

  “到时候有专人接生吗?”李欣莉问。

  桂花婆婆说:“有哩!村里有接生婆。”

  李欣莉又问:“村里的接生婆受过专门培训没有?”

  桂花婆婆说:“啥培训?不知道。”

  “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李欣莉自言自语地咕哝。

  桂花婆婆弯着腰吃力地擀面,擀累了就直起身把手插在腰上歇一会儿。李欣莉看了她的举动问:“您是不是也快生了?”

  桂花婆婆说:“不知道么。”

  李欣莉说:“怎么连自己怀孕多长时间了都不知道?”

  “我一共生了八个,丫头下面还有两个都在两三岁的时候没了,前两年又小产了两个。从那以后我的经血就不准了,有时候几个月也不来。谁知道啥时候弄下的,四十六七了我觉乎着又有了!约莫着有七八个月了。”

  “您没发生妊娠反应?就是有没有害口?”

  “没有的,啥反应都没有的!”

  “您也没做过产前检查吧?”

  “没有的。”

  李欣莉关心地说:“您没有准日子,做什么事更得小心!”

  桂花婆婆说:“没有啥,不妨事!”说完又吃力地擀起面来。

  桂花看了看婆婆,从炕边站起来,双手插在腰上轻轻地左右摇晃了几下对婆婆说:“妈,您歇一下,我擀吧。”

  桂花从婆婆手里接过擀杖接着擀面。李欣莉见她的表情好象挺痛苦,急着问:“桂花,咋了,是不是肚子疼?”

  桂花点点头,李欣莉走过去把她扶住说:“是不是要生啊?没关系,你别害怕也别着急,第一胎疼得时间长,我先扶你回去休息。”

  李欣莉扶着桂花对桂花婆婆说:“您得提前准备一下,先通知接生婆!”又自言自语说:“哎呀,真是的,我们连个接生包都没带来……咳,就是带来也没法消毒!”

  桂花婆婆见儿媳肚子疼了,眼看小儿子的第二代就要呱呱落地,顿时她喜笑颜开,把擀杖扔在一边,赶紧对着外边喊:“宝子,宝子!”

  大汉刚从田里回来,听到母亲的高喊声跑过来问:“妈,咋了?”

  “你大咋还没回来,你媳妇快生了,快去先告诉西头秦三姑!”

  大汉见李欣莉把媳妇扶回屋,又听妈说媳妇快要生了,一下子蹦起了老高,撒腿就往外跑找接生婆去了。

  张家二叔一进门,桂花婆婆就大声说:“你可回来了,宝子媳妇肚子疼,李医生说怕是要生了!我叫宝子找秦三姑去了!”

  儿媳要生孩子,对于桂花婆婆夫妇来说是再高兴不过的事了,如有“弄璋之喜”则是天大的喜事,乐得俩人合不上嘴。桂花婆婆摩拳擦掌不知所为,在屋里直打转转。桂花婆婆看看案板又接着擀面,一边擀一边对桂花婆婆说:“快,快去叫李医生、赵医生吃饭!”说着又停下来,把木箱子打开,拿出一块红布撕下来一条,“去,快把这布条条挂在宝子的屋门框上!”她一转身不见张家二叔的身影,“死老头子,这一会会儿又跑哪哒去了!”她大步走出来,亲自把红布条挂在了宝子的屋门框上。

  在产妇的屋门框上挂一块红布条,既能避邪又可以警示人们:这里的女人要生孩子或正在做月子,除了自己的丈夫以外,其余成年男人以及无关闲杂人等不准进入。

  秦三姑是个走南闯北经验丰富的接生婆,附近村里哪家媳妇的肚子大了,在她心里早就有一个活账本,见宝子急冲冲地跑来找她,还没等宝子说话她就先开了腔:“急啥?你媳妇肚子疼了?明儿早起也生不下来!”

  宝子喘了喘气说:“我妈让我来先跟您说一下。”

  接生婆说:“知道了,你先回吧!”

  秦三姑确实心里有数,直到傍晚时分还没过来。女人生孩子,包括自己的丈夫在内,不能有任何男人在场,只有桂花婆婆一直在屋里陪着儿媳。

  二

  李欣莉对桂花不放心,从医疗站回来直奔西厢房。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丫头妈匆忙走出门跟李欣莉闯个满怀:“哦,是李医生!”

  李欣莉急切地问:“桂花怎么样了?”她一边带口罩一边往屋里走。

  桂花婆婆拦住了她:“李医生,你有几个娃?”

  “哎呀,我说二婶儿,我还没结婚呢!”

  桂花婆婆愣了:“咋?我看你也有二十几了还没嫁人!?”

  李欣莉哭笑不得说:“我们这些人还都没结婚呐!”

  桂花婆婆说:“瞧,一个闺女家看人生孩子,你不怕?”

  李欣莉解释说:“生孩子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就是干这个的,怕啥?”

  经过一番对话,桂花婆婆才准许李欣莉进了门。一进门,李欣莉惊呆了!屋的门窗都挂着厚厚的布帘子,光线极其暗淡。炕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沙土,桂花躺在沙子上、严严实实地盖着棉被、满脸流着汗,一股股极难闻的气味儿透过口罩吸进了她的肺腑。

  “一阵阵肚子疼,越来越紧、越来越厉害是吧?”李欣莉对桂花说,“别怕,这是‘阵缩’,孩子出生前都这样……你热不热?渴了吧?”她转身对桂花婆婆说:“是不是给她盖得薄一点儿,这么热的天盖这么厚她怎么受得了?”

  桂花婆婆说:“不怕,盖少了受风寒,我们这搭都这样。”

  李欣莉又着急了:“好么我的婶子,您看这屋里连一点儿气都不透,从哪儿来的风寒?您看她出了多少汗!快给她弄点儿水喝!吃东西了没有?给她弄两个荷包蛋!”

  桂花婆婆问:“啥蛋?”

  “哎呀,我跟您一块儿去吧!”李欣莉和丫头妈一起走出屋。

  晚上,李欣莉把在桂花屋里所见到情况说给其他几个人听,最后她说:“桂花婆婆好像并不认同我说的话,看来咱们插不上手。”

  “咱们一点儿情况也不了解怎么弄啊?根本没法插手。”刘莎感慨地说,“尘俗陋习积重难返!你没听说过吗,‘撼山容易而易俗难’,只靠咱们几个就能把这儿的老例儿给打破了?根本不可能!”

  李欣莉说:“你还说呢,真有意思。桂花婆婆问我有几个孩子了,听她的意思好像没结婚的女人不能看人生孩子!”

  赵美岚说:“从时间上说,大概明天下午就该生了,到时咱们去看看,听说这个接生婆是个老手,挺有名气。咱们看她到底怎么接生,要是有可取之处,咱们也学习学习。”

  第二天下午四点左右,桂花婆婆在门口候着,见宝子把接生婆接到家,丫头妈走过去笑着说:“三姑来了!”

  接生婆用她那一双解放脚,迈着大步一边走一边说:“来了,宝子媳妇咋样了?”没等桂花婆婆回答,她已走进了宝子的房门,桂花婆婆紧跟在后面。一进屋接生婆见李欣莉和赵美岚俩人在,大声说:“这是北京来的医生吧,你两个是闺女还是媳妇?”

  “我们还没结婚呢!”俩人齐声回答。

  接生婆感到惊讶:“闺女家也看人生孩子?你两个接过生?”俩人点点头。

  “闺女家接生,羞不羞人?”她毫不谦虚地说,“今儿个是你两个接还是我接?”

  “您接,您接,我们是来跟您学习的!”俩人异口同声说。

  她撩起桂花身上的被子,露出下身看了看情况,对桂花婆婆说:“快烧些热水来!”

  桂花婆婆说:“烧好了,我去端。”

  接生婆对桂花说:“快了,别躺着了,快蹲起来!”

  桂花捂着肚子吃力地翻过身,却怎么也蹲不起来,痛苦地说:“疼得很,起不来。”

  接生婆严肃地说:“生孩子哪有不疼的?疼也得起来!来,我扶你!”她很有力气,硬是把桂花拉起来并帮她靠着墙蹲好。

  “为什么不让她躺着?”赵美岚问。

  “躺着咋使劲?蹲着才有劲!”接生婆在桂花婆婆端来的面盆里洗洗手,转过身说,“使劲,再使劲!快了,咬咬牙,憋住气,再使劲!”

  接生婆一边鼓励桂花一边熟练地打开她带来的小布包,把剪刀、线绳和一块白布条分别放在一边。在她的指挥和鼓励下,新生命终于离开了母亲桂花,一下子掉在早已为他铺好了的沙子上,刚刚降落在这大地母亲的怀抱就哇哇地哭起来。

  接生婆快速把新生命拿过来,一边说:“大喜了!是个带‘把把儿’的!”一边麻利地用手在婴儿的面部从上往下抹擦了两下,去掉一些胎脂和血迹,用线绳扎好了脐带,迅速拿起剪刀,对准了线结的上边“咔嚓”一声剪断了。接着,一手从桂花婆婆手里接过烧好了的小烙铁,一手提起扎在脐带上的线绳,在脐带断头上烫了一下,再剪去多余的线头,用布条把烧焦了的脐带断头包好。最后将婴儿的躯干和四肢埋在桂花身边的沙子里,仅仅把那张小脸露在外面,让他第一次睁开眼时就能看见这大千世界的模样……

  接生婆陪伴着桂花顺利地度过了既痛苦又享受的挣扎过程,帮助新生命离开了母体的摇篮,至此宣布大功告成。主人家早就准备好了一厚一薄两个红包。不论在哪一家都是这样,弄璋之喜给厚的,弄瓦之喜给薄的。桂花婆婆把厚厚的红包递给接生婆,她把红包掖在衣袋里说:“又是一个孙子,大喜了!”说完了恭喜的话,快速收拾好小布包,带着满面笑容离开了宝子家。

  刚送走接生婆,桂花婆婆突然感到肚子疼,她自言自语说:“哎呀,这可咋弄!”然后大声喊:“他大,快把秦三姑叫回来!宝子,快去叫你大嫂、二嫂过来!”

  听到母亲的令声,宝子急着一溜烟儿走了。接生婆听到张家二叔的喊声又走回来,见桂花婆婆还在院子里站着急忙说:“快,快进屋!”站在一边的李欣莉和赵美岚帮着把桂花婆婆搀进屋。

  桂花婆婆没提前做准备,炕上还没铺好细沙。秦三姑高声喊:“杨二,快来!”

  张家二叔应声大步走进屋问:“三姑,做啥哩?”

  “快把炕收拾一下!”

  张家二叔明白了,急速上炕把东西堆放在一边,把炕席卷起来。秦三姑说:“有啥旧衣裳拿来铺上!”

  张家二叔按照秦三姑的指令收拾好了东西,自觉离开了。

  “快,上去蹲在边边上!你生了七八个了,疼得时间短、生得快!”不用接生婆多说什么,显然桂花婆婆很有经验,与接生婆通力合作一声不吭。没挣扎多长时间,又一个生命“哇哇”地唱着欢乐歌在张家降生了!接生婆对桂花婆婆说:“你听他的哭声还不小,就是个头不够大。我看你的月份还不够,早生了一个来月!”然后又大声喊:“张二,又是一个带‘把把儿’的!”一边说一边打开刚才给桂花接生用过的布包,按着刚才的流程麻利地操作着。

  “呦,没有包脐带的布条条!”接生婆自言自语说着,顺手拿起炕上的旧衣裳扯下来一条,把新生命的脐带断头包起来。因为炕上没准备好细沙,没法把新生命埋起来,全裸的新生命第一次在土炕上体验着全新的感觉,并继续“哇哇”地全力庆祝自己来到了新世界。接生婆意外完成了她的又一使命,收拾好东西又从张家二叔手里接过一个厚厚的红包。

  接生婆没用多长时间收了两个厚厚的红包,怀着自豪感轻盈地走了。如果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只要呼唤一声,还会再次登上门来。一旦遇到难产或出现其他什么险情,那是母婴的命天注定,与接生婆没有任何干系。

  接生婆走出不远,先后遇见宝子的大嫂和二嫂,对大嫂说:“大勇家的,快去看你的婆婆,她生了一个有‘把把儿’的,你们大喜了!”对二嫂说:“大猛家的,你去看宝子媳妇,跟你一样,也生了个带‘牛牛儿’的!”

  三

  医疗队进村一个多月了,晚上召开业务座谈会。李欣莉和赵美岚分别把桂花和她婆婆生孩子前后的所见所闻向全体队员作了详细介绍。李欣莉说:“据了解,这一带生孩子的过程都是这样,可是就没听说过母婴发生破伤风或其他感染死亡的病例。这就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在北京大医院那么重视灭菌呀、消毒啊,却还有发生感染的?”

  “北京人口稠密,特别是医院什么病人都有,是各种细菌集中藏身的地方,医院本身就是个大感染源。”

  “这个问题太容易理解了,这儿人烟稀少,细菌密度肯定也小,再加上干旱少雨,不利于各种微生物(包括病原微生物)的生长繁殖。即使有些微生物存在,经过阳光的长期强烈照射,其生命力也大大减弱,失去了致病能力。”

  “我也这样认为,就说这沙子吧,是经过天然紫外线消毒的最洁净的沙子。”

  李欣莉说:“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这么说好像有点儿道理。”

  “说什么‘有点儿道理’呀,就是这么回事儿!”“乍看起来不可思议,可是事实就在那儿摆着,你不信?由此看来实践有多重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发言热烈。

  赵美岚说:“干什么事都应该因地制宜,不能生搬硬套千篇一律!但是,只要有条件还是应该严格要求。另外,我就想不通,蹲位生孩子有什么科学道理?”

  李欣莉说:“我也觉得这种体位不可取。还有产妇屋里不准通风换气等等,都是不科学的。咱们有义务对他们进行宣教。”

  “那当然了,习俗是习俗、科学是科学,完全是两回事。”

  “我觉得接生婆存在严重问题,给桂花接生的过程基本上还可以,可是给张二婶儿接生的问题就大了!两个人用一个接生包,桂花用过了的接生包已经是污染了的,没有任何消毒措施又给桂花婆婆用,我觉得挺危险的!”

  赵美岚说:“更严重的是随便拿一块破布条当脐带卷儿用,根本说不上什么消毒、无菌!”

  “刚才你还说‘应该因地制宜’呢,怎么刚说完了就忘了!”

  “净胡说,有这样儿‘因地制宜’的吗?”

  “这倒也有情可原,来不及准备没办法,你说怎么弄?”队员们纷纷表达自己的观点,发言十分踊跃。

  中午,李欣莉和赵美岚又来看桂花和新生儿。李欣莉问伺候桂花的二嫂:“怎么见桂花整天喝小米粥?”

  “我妈说,坐月子就吃这个。我坐月子的时候也吃这个!”二嫂回答说。

  赵美岚说:“除了小米粥别的什么都不吃,营养哪儿够啊!吃得太清淡了!你不觉得饿吗?”

  桂花说:“一天三顿粥,饿了就多喝些。”

  “奶够吃吗?”李欣莉又问。

  “好着哩!”说着,桂花挫下身上的“泥阄阄”放在正在吃奶的婴儿嘴里,让婴儿随着奶水吃了。

  李欣莉吃惊地问:“桂花,这是干什么?”

  二嫂说:“这样老天爷就能保佑他,孩子长得结实!”

  李欣莉说:“我的天哪,这是为了保佑婴儿健康成长!?”

  婴儿在桂花的怀抱里不断地、大口大口地吸吮着母亲那稀薄的乳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