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舅、舅爷,还有五保家的故事
我的忘年交柳祥麟先生曾向我讲述了几段三年灾害时发生在自己家庭和身边的真实故事,透过这几段画面,可以让我们从一个侧面了解到当时群众生活的片断——
在三年自然灾害最为艰难的日子里,生产队的食堂还在办,而人们打回的饭已不是什么饭了,在清得可以照见人影的汤里,野菜叶像葱花般地漂浮着,就连原来作为主食的麸糠现在连影子都没有了,人们在灾难中挣扎着、企盼着。
那会儿,好像空气里也含有致饿元素,人肚子吃得鼓鼓的,但心底里的饿意却总像粘牢了的虫子,怎么也驱逐不去。而且,人们对食物有特别敏感的嗅觉。
一天深夜,舅舅依稀闻到了一缕煮粮食的香味,这香味诱惑着他披衣而起,走到院子里。他想着,这年月里谁家还有粮食?他带着惑意,爬上了房顶想看看究竟是谁家的烟囱里在吐烟。一个二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在月明星稀的深夜里一览无余。他看清了香味来自队长弟弟——治保委员家。他不敢相信,揉揉眼睛,又认真校准了房屋的位置,是的,没错!原来治保委员家里有几间空房,存放着全村人的公益粮,让治保委员负责保管。这倒好,全村人的血汗粮、救命粮变成了他们兄弟两家的口中物、肚中食,全村百姓的血汗中饱了贪婪的罪肠,也苟延了他们两家人的命。舅舅为查看此事,几乎夜夜要爬上房,先见库房中昏灯如鬼火,片刻即息,不一会儿诱人的香味随着袅袅轻烟从烟囱里飘出,又飘散在夜空里……
时间长了,狐狸的尾巴总要露出来,但在“四清运动”中,队长和治保委员却纠集一群不明真相的人,以阶级斗争的观点为号召,大查窃粮贼。全村百余人大多非亲即故,过去穷得连一户富农都没有的地方,只有舅舅在1949年当了半年的伪保长,是“阶级敌人”。偷粮贼不是他还有谁!队长昆仲一声令下,舅舅被捆了起来,不容辩解,一顿恨棍怒拳,打得他满地乱滚。从此三天一小斗,五天一大斗,在那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也不让说清,也不敢说清的日子里,舅舅想到了自杀。舅母发现了舅舅的企图后,一边开导,一边防范,在苦难中等待云开雾散,真相大白的一天。
母亲只有一个舅舅,而舅爷也只有我母亲这一个外甥女。在生活紧张的灾年,他们甥舅间也发生了一件让人难以忘怀的故事。
舅爷家居青海东部的一个小山村,那里盛产木材、林副产品以及蔴等。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这个不生产粮食的二阴山地灾难就更为沉重了。
舅爷是个木匠,他早就打算为外甥女做一个木桶以便汲水之用。但山径遥迢,关山阻隔,舅爷在很长时间里都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张悌先说,围绕中心、服务大局是组织工作的永恒主题。加快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步伐,解决好“三农”问题是全党工作的重中之重,也是新形势下加强农村基层组织建设的根本任务。
2009年,是兰州市委组织部组织建设多项工作步入新阶段,实现新跨越的一个重要历史时期——
在2009年全市组织工作会议上,张悌先和市委组织部一班人提出并确定了做好基层组织建设,要统筹城乡发展,构建城乡联动的党建工作新格局的整体思路。要求全市各级党组织全面贯彻十七届三中、四中全会精神,不断提高全市农村党建工作科学化水平。按照省委“保证抓党建”和市委十一届四次全委(扩大)会议有关农村基层党建的总体部署要求,紧紧围绕推动和服务全市农村工作的中心任务,加强党的执政能力、保持和发展党的先进性这一主线,抓住党组织、党员和干部这一新农村建设关键,坚持把农村党建工作与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统筹来谋划、来思考。坚持把群众满意作为价值取向,坚持把改革创新作为推进手段,同安排、同部署,同考核、同奖惩。着力抓重点、破难点、强基层、打基础、求实效,坚持在探索中求发展,在发展中求突破,在突破中求提高,从而有效推动了全市农村党的建设工作步履坚实、不断创新、亮点纷呈、硕果满枝,极大地促进了农村经济社会的大发展。
大概到了1961年暮秋初冬之交,一天放学后,我看见家里来了一位四十多岁忠厚的长者,他清瘦的颜面仍不掩曾经魁梧的身架。母亲忙让我叫舅爷。这就是我们久已盼望的舅爷,他的身边还放着一个较细致的木桶,舅爷是数百里迢迢专程来送木桶的。
有朋自远方来,当然会惊动四邻的。四邻的叔、伯、婶、嫂都来看望我家远方的客人。那时相见,多打听的是灾情,口粮供应,是否饿死人等。舅爷一五一十地回答说:“我们那里口粮早绝,榆树叶、榆树皮、野菜也吃光了,现在只有吃这个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木桶里拿出一个小布口袋,从里面提出一串草来,上面粘附不牢的少得可怜的麸皮片片落下。人们走近一看才大吃一惊,这不是冰草吗?这能吃吗!舅爷应声道:“是啊,现在连羊都不吃的草,也变成人吃的了,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说的人、听的人怆然泪下,真是一片凄凉语,两行辛酸泪啊。
那时候,我们还算幸运,每月每人定额的五谷杂粮还能供应,我们苦苦挽留舅爷住下去。舅爷只住了半月余就坚决要走了,他对母亲说:“你们孩子多,供应有限,我人高量大,一人能吃你们几人的,一天能吃你们几天的,时间架不住长啊!”他还说,我这回来,了了一桩心愿,也见到了外甥,此去后相见无望了。这凄切的话说得母亲潸然泪下。
舅爷真的走了。他回去不多时就在饥寒交迫中永远地离开了人世。后来听说舅奶奶为把
几个儿女拉扯大,又嫁到永登某地去了。
时间在苦苦的挣扎中一天天地度过,但那一个木桶,那一个炒面口袋,那一串冰草炒面,却永远没有从我的记忆里消失。我时常在问天:历史还会重演吗?
在兰州西部一个曾经繁荣,后又衰败了的水陆码头的村庄里,有一户五保之家,这个家里夫愚妻痴、子女多而幼,完全没有劳动能力,是靠集体供养的“五保户”。三年灾害时期,他们家发生的一件事,让人感到十分悲惨。五保户的户主人称五保。五保有个亲戚远在甘、青交界处的一个山村里,随着灾情渐重,村里开始饿死人了。五保亲戚家里也相继死了几口,只剩一翁一孙二人。老翁想给家里留下一条根,就捎话央求五保给当地村领导求个情,把孙子送到五保处寄养。五保找了大队书记、大队长,二人都说:“活人一命,功德无量。再说村大口多,一人匀出一口,养活个小孩也不成问题。”二人还说,只要大队会计没有意见,这事就没有问题。五保这边还未征求会计的意见,亲戚一家已在贫困中挣扎不下去了,翁背孙一路乞讨,风餐露宿,艰难地求上门了。五保见事已至此,就天天上门恳求会计,但会计全无恻隐之心,不吐一个肯字,把个五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想,自己一家靠村上养活,如今又添上两张嘴,长了也不是个事。于是他又低三下四,好话说了七大筐八大箩,但还是没有感动这位会计大人。翁孙二人绝望了,他们也不敢连累五保,在瑟瑟西风中,又踏上了西去之路。
第二天中午,五保的一位邻居告诉五保说:“你快去看,你家亲戚死在平安台上了!”这不啻晴天霹雳,五保几乎晕了过去。
平安台上,西风呼啸,卷起阵阵黄土,活人死人褴褛的衣衫一会儿被卷起,一会儿被抖下。但见老汉双目未闭,面有悲愤之情。老汉是饥寒交迫、悲愤交加导致体力不支而倒下的。孙儿,才四岁的孩子卧在一边,刚刚死去。由于一双手、两只脚不停地刨,不停地蹬,地上现出了四个坑坑……其景甚惨,五保五内俱焚,耳边仿佛回荡着孩子凄惨的哭喊,那呼啸的西风也在为他们鸣不平。
五保带着悲哀回去,他怀着一腔愤怒冲进会计家,怒不可遏地对会计说:“畜生,你欠我两条人命,我要亲眼看着你是如何不得好死的!”
后来,五保还是在集体的关照下平安地生活着,他确实看到了会计没有善终。每当提到这件事,五保总是意味深长地说,但愿我们的后人能过上没有灾难的日子。